等她断断续续把这几年的经历讲出来后，整个房间安静良久。

莉丝医生也为之动容，她甚至花了一些时间让自己找回医生的身份。

最后她安慰道：“你现在安全了，不会再有人跟着你了。”

~

“亲爱的，你只是爱上了一个坏人，这并没有什么错。”

临月听着这个字却开始发狂。

“爱？！不......不可能！我不能爱他！”

“为什么？你爱上他并不意味着你变成了一个坏人。”

“因为，因为他是我哥哥，他是我最亲近的人啊。”

很简单的陈述句，临月却说了中文。

连许哲远也停顿好久，他想起来江湛那张脸，多年前家长会上见过一次。再后来也只是在江临月毕业典礼上听她提过一次。

他永远不会想到这些事的始作俑者是她哥哥，现在想起来是他粗心，没发现她刻意的冷淡。

最后翻译给莉丝，莉丝医生也露出职业操守之外的惊讶。

她抱住了这个女孩，说没关系，没关系，一切已经过去了。

临月哭到几近失语，莉丝医生同为女性也开始双眼泛红。

许哲远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不合适，起身要离开，却被临月拉住。

“你……留下，帮……帮帮我，好不好？”

她已溃不成军，最痛的时候仍不忘告诫自己，不能在这样了，自己一定要好起来！

那样的问诊后面还有好几次，许哲远却只进去过一次，一是他知道江临月的状态在慢慢变好，二是他怕自己偶然流露的感受会再次伤害到她。

但他也越来越肯定他不是那个能爱她的人。

可他一直没想明白，为什么？为什么他一开始就想过两人之间或许不会有结果，还能等待这么些年？

他看不明白自己。

直到一年后他看见康复的临月在慈善机构和孩子们玩耍，他才终于悟到了一些。

“你很喜欢小孩子。”他看着满头大汗，笑意还未全完消散的女孩说。

临月的答案却出乎他的意料。

“也不是，这是我的工作。顺便就帮帮他们，让他们觉得这个世界充满善意。”

“那你很热爱这份工作。”

临月点头：“像你热爱实验室那些设备和数据一样。”

这样的比喻很有趣，可那些死气沉沉的机器怎么能和鲜活的生命相比？

“可有时候实验做久了，还是很想找人说说话，换个心情。”这是实话，但找到一个能真正理解他的人何其困难？

临月指了指操场上闹腾的那群孩子。

“我们一样，都在给自己找存在感。”

许哲远不赞同，他有些认真了。

“不一样，你是把他们当成工作来热爱，但我想要爱一个人。”

临月如今也不再避讳和他聊这件事。

“原来我以为我是个捂不热的人，可我错过了这么多才明白，我只是需要所谓的爱来和这个世界建立链接。”

许哲远没太明白她这话。

“我们太像了。不会爱人，却需要强烈到溢出的爱意。”

许哲远想了想这话，没否认。他确实需要一段工作之余让人轻松惬意的感情，如果热烈一些会更好，能冲淡他的无趣。

“这样就会有结果了吗？不如平平淡淡在一起。”

临月失笑，说出的话越来越冷漠。

“可结果是，我发现没有爱人的能力也能活得不错，实在没必要强求。”

许哲远觉得她的心已经死了，只是作为一个有寿命的器官还需要工作几十年而已。

“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。”

临月歪着头问他是什么。

“没有结果的等待，有意义吗？”

临月想了想才回答：“只要在过程中看清楚自己，就有意义。”

“我就是看不清楚我自己。”

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，临月索性再挑明一些，“这些年我们只保持着偶尔的联系，你不是一样过得很好吗？”

“我们隔了那么远，我没有机会......”

“你比我聪明那么多，明白自己人生的每一步该怎么走，你根本不需要一个爱人。”

这话真残忍，但许哲远足够理性，他只会理出逻辑继续往前探索。

“你只是需要一个阶段性陪伴你的人，像你说的，工作之余陪你聊天解闷就好。我只是所有人中最理解你的那个，因为我们太像了。”

临月又想到了什么，如果不是那个人的热烈和强硬，她大概会和许哲远活成一样的状态。

好不好呢？她如今也不能完全释然，但老天已经让她有运气遇见那样一个人，她又何必强求事事顺心，一切完美。

这番话震耳欲聋，是许哲远从未想过的可能性。

到此刻，他终于醒悟，他的执念并不是她，而是还没认清的自己。

“羡慕你，已经过了这一关。”

情之一字，哪有那么容易。说来人总是渴望爱与被爱，即使想明白了人生这条道路注定孤独，也很难践行。

至少他才刚刚看清楚这点。

他是佩服她的，这个女孩坚韧勇敢，从不依托外物，再大的苦难也无法磨灭她的意志。

临月望向天空，所有嘈杂喧闹都被摒弃，眼角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。

不过一瞬，她抬手抹去，又恢复笑颜。

这次有些牵强，但她已经很平静。

“有得有失而已，我还想好好生活。”

所以你看，人啊，承认自己有什么大不了。

反正到头来那些得不到的，失去的，都要用一生来缅怀。